今天光明日報發表的《老子》管窺一文,很有學術價值,值得細細品味,深入思考,深刻感悟。
道德經,作為天人合一的大道,趨吉避兇的大德,可謂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最高境界,最高感悟的感應和靈感。不僅僅是決定成敗和生死的規律性天機,更是關系國運,家運,命運的必然抉擇!
上天決定一切,就是天機,就是天意!氣數,定數,人氣,三維一體,相生相克,互為依托,互相作用,形成一個完整的事物。
人們往往做出錯誤的決定和行為,就是不懂得道和德的利害關系,一步錯,步步錯,以至于沒有回頭之路!
今天說這些話,是上天傳遞一個信息,救人如救火,望迷途知返,聽得進,拿得起,放得下,善始善終善莫大焉!
大道理
2023年8月26日11:13:41
《老子》又稱《道德經》,是春秋時道家的代表人物老子的經典著作,在中國學術史上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茲將近年來學習與思考《老子》的札記選取幾則,管窺蠹測,以就教于大方之家,尚祈不吝指正。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
《老子》第二章開頭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若聯系下面則為:“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較,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其具體含義,陳鼓應先生注釋說:“天下都知道美之所以為美,丑的認識產生了。‘惡’,指丑。”并引王夫之注:“天下之變萬,而要歸于兩端生于一致,故方有‘美’而方有‘惡’。”(《老子衍》)吳澄注:“美惡之名,相因而有。”(《道德真經注》)(陳鼓應:《老子注譯及評介》,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64—65頁。本文引《老子》原文,均見此本)。
我們認為,若只是像王夫之、吳澄所說的那樣,僅僅為了顯示美惡“相因而有”,說明它們“互相對立而又相互依賴”,那就沒有必要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了,只須說“美惡相生”就可以了。老子要強調的,顯然是另外一個意思。再者,在《老子》中,從同一章的兩段話的關系來看,有時是有關系的,有時是沒關系的,有時是“似是而非”的。高亨先生說:“蓋《老子》原書,本不分章,后人強為分之,有文意不相聯而合為一章者,遂加‘是以’或‘故’等字以聯之,此類甚多。”(高亨:《老子正詁》,見董治安編:《高亨著作集林》第五卷,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1頁)另外,陳鼓應的《老子注譯及評介》注釋,似乎也說明這一點:“‘有無相生’句上,今本有‘故’字,敦煌本、遂州碑本、顧歡本無‘故’字。帛書甲、乙本正同,據刪。”(陳鼓應:《老子注譯及評介》,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65頁)無有“故”字,也表明二者之間,未必有聯系。因此,根據我們的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天下的人都知道美是美的,那就壞事了;都知道善是善的,那就不好了。”之所以這樣說,大概是因為:
(1)惡與善牽手而來,禍事與好事常常結合為一體。正如金與錫打造的合金,難以分出金與錫來,禍害常伴隨著快感甚至美感。先秦古諺云“禍不好,不能為禍”(上海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校點:《國語·周語·太子晉諫靈王壅谷水》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09頁)。“禍”之所以成“禍”,就是因為其“好”,因為它的魅力。
(2)善的動機,可能會導致不善的后果。俗話說:“好心辦壞事。”《莊子·應帝王》里載:“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儵與忽時相與遇于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儵與忽不曉得渾沌的生命就在于自然而然,為了報答渾沌的善而鑿出七竅,渾沌因而死去。
(3)手段似不善、甚至似惡,其結果卻善。如毒蛇咬手,壯士斷腕。再如故意讓人感染一種病毒,就是“種天花”等,能使人免疫。這往往需要時間的驗證,需要智者明察之、理解之。
(4)美與惡,要看它是否合乎人的心意,認識不同,感受有異。《老子·二章》“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成玄英闡釋說:“言一切蒼生莫不耽滯諸塵、妄執美惡。違其心者,遂起憎嫌,名之為惡;順其意者,必生愛染,名之為美。”(蒙文通:《道書輯校十種·輯校成玄英〈道德經義疏〉》,見《蒙文通文集》第6卷,成都:巴蜀書社2001年版,第378頁)如《莊子·德充符》謂:“衛有惡人焉,曰哀駘它。丈夫與之處者,思而不能去也。婦人見之,請于父母曰‘與為人妻,寧為夫子妾’者,數十而未止也。未嘗有聞其唱者也,常和人而已矣……。”又《莊子·山木》:“陽子之宋,宿于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陽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或美或惡,皆依每個人的認識而來,無可爭辯。
(5)對于百姓而言,一般地說,“沉默的螺旋”效應會起作用(參見[德]伊麗莎白·諾爾-諾依曼:《沉默的螺旋:輿論——我們的社會皮膚》,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大多數人在用自己的態度作出選擇時,會有一種趨同心態,當個人的意見與其所屬群體或周圍環境的觀念發生背離時,個人會產生孤獨和恐懼感。于是,他們逐漸變得沉默,最后甚至轉變支持方向,與優勢群體、優勢意見一致。
(6)此種條件下的善,在彼一條件下會轉化為惡,美變為丑,“正復為奇,善復為妖”(《老子·五十八章》),一切以時間、地點、對象、數量、程度等為轉移,正如“汗德(康德)謂一切之善,皆可成惡”(嚴復:《〈老子〉評語》之三十八章總評,見王栻主編:《嚴復集》(第四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092頁)。如漢高祖劉邦起于草莽,對儒生的迂論頗有反感,一次罵陸賈“乃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陸賈反駁道:“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史記·酈生陸賈列傳》)條件變了,馬上得天下,但不能馬上治天下,須逆取而順守之,方能長治久安。總之,要看時機、情勢等是否適合,“當其時、適其情,則天下謂之美善;不當其時、不適其情,則天下謂之惡與不善”([清]魏源:《老子本義 凈土四經 詩比興箋》,《魏源全集》第十二冊,長沙:岳麓書社,2011年版,第19頁)。
老子從哲學的角度辯證地提出,事物具有多面性、復雜性。常人所見者淺,老子所見者深;常人往往只知其一,老子卻知其二、知其三。因此,他非常感慨地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老子·十八章》說:“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六親,指父子、兄弟、夫婦。一般地講,只有在六親不和之時,才顯出孝順慈愛來;而國家只有在昏亂之時,才顯示出所謂的“忠臣”來。實際上,在封建專制社會中,此言頗具有批判現實的精神,為后世文學家所繼承,例如,《紅樓夢》第三十六回賈寶玉談及“文死諫、武死戰”時說:“人誰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個須眉濁物只知道‘文死諫’‘武死戰’,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節,便只管胡鬧起來。哪里知道究竟何如不死的好!必定有昏君,他方有死諫,他只顧邀名,猛拼一死,將來棄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死戰,猛拼一死,他只顧圖汗馬之名,將來棄國于何地?所以這皆非正死。”([清]曹雪芹著,俞婉君注:《紅樓夢》,南昌:二十一世紀出版社,2015年版,第165—166頁)曹雪芹發揮老子“國家昏亂,有忠臣”的意思,說那些“只顧邀名”的文官,一定要等到出現昏君了,才出來拼死一諫;而那些武將,要等到發生大的戰爭了,才出來拼死一戰。這些人只顧自己的名聲,可曾為君主國家考慮?所以說,這些所謂的“忠臣”,并不值得效仿。正如清人黃元吉所說:“世有昏亂,天所以顯忠臣也;世有忠臣,天所以維昏亂也。然忠臣出矣,即使昏亂能除,一洗干戈之氣,化為禮義之邦,亦不及皇古之無事遠矣。嗚呼!忠靖之臣,愿終身埋沒而不彰。不然,一人獲忠臣之名,天下蒙昏亂之禍,可不大痛哉!”([清]黃元吉:《道德經講義》,北京:九州出版社,2013年版,第47頁)所言甚是。
將欲奪之,必固與之
據報載,某老師舉了“超市先贈送禮品吸引顧客,然后從中賺錢”的例子,讓學生說出《老子》中哪句話可以解釋這一行為,有一個學生說出是“將欲奪之,必固與之”,受到老師的表揚。殊不知,這種解釋完全脫離了老子的原意。“將欲奪之,必固與之”,見于《老子》三十六章,原文是:“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弱勝剛強。”老子在這里是告誡統治者,治理社會宜無為,宜守弱守雌,因為在老子看來“反者道之動”,太張了就會合,太強了就要轉弱。上天將要廢除你,一定會先興盛你;將要奪取你,一定會先給予你。(這里運用了省略句,省略的是主語“天”,而不是作為對手的“人”。)因此,統治者行政之時,務必小心謹慎。正如高亨先生指出的:“此諸句言天道也……老子戒人勿以張為可久,勿以強為可恃,勿以舉為可喜,勿以與為可貪耳。故下文曰‘柔弱勝剛強’也。”(高亨:《老子正詁》,見董治安編:《高亨著作集林》第五卷,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20頁)南宋范應元說:“然則張之、強之、興之、與之之時,已有翕之、弱之、廢之、取之之幾伏在其中矣。幾雖幽微而事已顯明也,故曰是謂微明。”([南宋]范應元集注:《宋本老子道德經》,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7年版,第144頁)萬事萬物“柔弱勝剛強”,新生力量必將會戰勝走向衰朽的舊勢力。徐梵澄在論析此段的“臆解”中也說:“天常逞暴君之心使百戰百克而后滅之,富淫人使積惡盈貫而后戮之,使廢國年谷數數豐熟而后亡之,使病者諸恙皆已然后死之,則又似此乃自然之常道。吁!其可慎也!”(徐梵澄:《老子臆解》,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52頁)亦以“天”為主語,把上天“使百戰百克”等視為可慎重之事。某老師把“將欲奪之,必固與之”理解為謀取私利的方法,顯然是對老子本意的曲解,也是將經典內容功利化、庸俗化的一種表現。
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老子說:“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四十九章)所謂“圣人無常心”,就是說作為統治者個人而言,不可有“常心”,“常心”即是“成心”“成見”,具體則指各種遮蔽。王安石解釋“圣人無常心”這兩句話說:“圣人無心,故無思無為。雖然,無思也未嘗不思,無為也未嘗不為,以吉兇與民同患故也。”([宋]王安石著,羅家湘點校:《王安石老子注輯佚會鈔》,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70頁)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完全、徹底地替百姓服務。班固《漢書·藝文志》謂:“道家者流,蓋出于史官,歷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執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術也。”這話說得很符合老子的情況。老子善于從歷史上汲取經驗教訓,古今的大量事實表明,只有順應民心、合乎民情,才能長治久安,這和《尚書》“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孟子·萬章上》引《泰誓》)的說法是一脈相承的。
又,司馬談說:“道家……其術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無成勢,無常形,故能究萬物之情;不為物先,不為物后,故能為萬物主。”(《論六家之要旨》)蔣錫昌解釋說:“此論六家要旨中之道家,乃專指著作《老子》之道家而言。下文謂‘道家“無為”,又曰“無不為”。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均指著作《老子》之道家而言,可為證也。”(蔣錫昌:《老子校詁·自序》,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版,第8頁)這里司馬談說的“無成勢,無常形”,也可以理解為“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統治者只要“絕圣棄智”,就能“民利百倍”(十九章),也就是說,把自以為聰明、圣智去掉,相信老百姓能夠給自己帶來厚利。統觀整個《老子》,他關愛民眾、希望國家穩定的用意是顯而易見的。因此,有的人根據老子的某些個語句,便大講“愚民”,未免失之偏頗。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
老子說:“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六十三章),未免讓人覺得很奇怪,“無為”“無事”還能做?“無味”還能品味?細想一下,便發現這里面包含著較為深刻的道理。老子曾指出:“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物滋彰,盜賊多有”(五十七章);“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七十五章)上面的政令越多,民眾就越貧窮、社會越亂。民眾難以治理的根源,歸根到底,就是管得太多,是上面過于“有為”了。統治者若能克制自己“為”的欲望,弱化自己的角色,學會無事無為,最終會體會到其中的“至味”,就如同冬天吃的大白菜一樣,無味中有至味在焉;也正如三十五章所說的:“‘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足既。”正是這么一種寡淡無味,不足以看見、聽見之言,才是用之不竭的言論啊。與此種說法相類似的,還有“是以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二章);“為無為,則無不治”(三章);“是以圣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二十九章);“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三十七章);“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四十三章)等,都是基于統治者的立場、在這個問題上的闡發。
老子所謂“為無為”,也不是無所事事,而是有意為之的,他可以在一旁觀察,觀察整個過程是否合乎自然之道,老子謂:“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五十七章)我清靜無事,觀察百姓在我面前“自化”“自正”“自富”“自樸”。百姓如果為非作歹,你盡可以管制他;他若是為所當為,你又何必多事呢?看來,老子并沒有否定“圣人”“侯王”等的統治者地位,老子思考的是他們如何更好地存在的問題,如他說的“儼兮其若客”(十五章)、“不敢為天下先”(六十七章)等,就是為解決這一問題而提出來的。
因為《老子》產生的時代較現代為遠,是春秋時代的“散文詩”,多用省略,給今人的理解造成一定的障礙。再者,老子就像一位飽經世事的老者一樣,心懷慈悲,欲望較少,這點與一般人有所不同,常人每每“欲得”“不知足”“不知止”,也容易造成理解上的偏差。另外,老子寫作的出發點,是穩定社會秩序,使天下安穩。凡此,都是我們閱讀《老子》時所要注意的。
(作者:邊家珍,系山東大學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