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思維成就太平洋建設集團,那就是站在對方和對手的立場上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就這么簡單,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做不到!不是嗎?!
大道理
2023年3月8日19:09:36
中國最大的家族企業已經被一位31歲的年輕人掌管長達六年之久。在外人看來,他是一位擁有千億身價的富豪,一位世界最大私人建筑公司的繼承者,一位家族基業的延續者,一個封閉王國的掌權者。但關于他的一切你可能一無所知。
《財富》(中文版)— 南京五臺山一號是一座隱藏在鬧市區的灰色建筑。會議室鵝黃色的厚實地毯讓人感到安靜而平和,六條巨大的龍魚在魚缸里擺尾,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戶外的假山和水池。會議室外,一面巨大的屏幕上呈現紅、黃、藍三個主色調的宋體大字:太平洋建設集團。
這里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你來到了一家《財富》世界500強公司以及這個家族的巨大財富:走廊上,一塊明亮的相框上寫著蘇太華系今年再次進入世界500強。旁邊的一塊相框則寫著:2017年3月,嚴氏家族以1,000億元身家排名世界第75位。
更準確來說,2017年,太平洋建設以年營業收入746.29億美元排名《財富》世界500強第89位,這一排名比去年提升了10位。另外,嚴氏家族在最近公布的胡潤百富榜上以1,150億元排名中國富豪第8位,這一數字僅次于百度創始人李彥宏、馬東敏夫婦的1,250億元身家,與美的集團何享健、何劍鋒父子持平。在體量上,太平洋建設已經超過同樣是家族企業的美國基礎設施建設公司柏克德集團,在收入上,2017年它還超過空客集團和強生公司,僅次于匯豐銀行。
我在此等待這個家族現在的掌權者。
有人會提起此人的愛好。他收集85后男人夢寐以求的大玩具——哈雷摩托車,并會在閑暇時光開上路兜風;有時他會和馬刺隊前NBA總冠軍隊員巴特爾打上一會兒籃球;另外,他還會不時更換手腕上的陀飛輪復雜機械腕表。
有人會提起此人的父親嚴介和。多數人把嚴介和看作是一位口無遮攔的狂妄者、一位敢于和政府據理力爭,并知道何時妥協的思想家。就在這個會議室內的談判桌旁墻壁上,寫著:“溝通的魔力、妥協的魅力、果敢的魄力。”這是嚴介和對談判藝術的思考,旁邊的人說:這是他找到漢字中分別有三個“鬼”字的總結。
有人會提起此人的行程安排。他往返于中國最貧窮的地區,最多時候每天要跑四個城市,這些城市大多無法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到達,也是因為這樣,這家公司雇傭了超過2,000名駕駛員為管理人員服務。
31歲的嚴昊走了進來。他身材高大魁梧、微胖,握手、寒暄落座。他老練,談話謙和,找不到一絲嚴介和身上的“狂人”風格。為了區別父子二人,員工稱嚴介和為“院長”(嚴介和在老家淮安建立了一座五味書院),而稱他為“昊主席”。
外人看來,他是一位擁有千億身價的富豪,一位世界最大私人建筑公司的繼承者,一位家族基業的延續者,一個封閉王國的掌權者。但也有人懷疑他和他的公司是否真正擁有巨大的財富?以及這些財富是否來自于不法的官商勾結。更多人的疑問是:他是否真正從自己的父親手中接過權杖?他是否真正在管理這家巨型工程建筑公司?
我們先從他的出身談起。出生于1986年的嚴昊并不避諱于他的富二代身份,但他會主動說自己和其他國內的富二代沒有過多交集,并且,他有時候不太能理解為什么成功后的人們往往要長期居住于大城市里。“我不喜歡北京、上海,更喜歡去廣西、新疆,那些公路無法到達的地方。”嚴昊說。
公路無法到達的地方正是太平洋建設的生意所在。
太平洋建設伴隨著中國城市化崛起。嚴昊講到了一條對嚴氏家族最關重要的道路。1996年,剛建地級市的宿遷百業待興,當務之急是建一條主干道。但當時的市政府剛剛組建,市級財政為零。政府領導找到太平洋建設,希望能墊資給修一條路。在政府拿不出一分錢啟動資金的情況下,這個造價5,000萬元的工程項目由這家民營企業墊資。
所謂BT,即Build-Transfer,意為“建設-移交”,是政府利用非政府資金來進行基礎非經營性設施建設項目的一種融資模式。隨著這條洪澤湖路的建成通車,城市建設所需各種建筑材料和重型機械,源源不斷地從這里輸入,一座現代化城市拔地而起。“20年后這條道路歷經不間斷的超負荷運行,如今依然完好如初,沒有一條裂縫、一道疤痕,也沒有進行過一次維修。”提起這段歷史,嚴昊頗為自豪。
宿遷一役之后,太平洋建設把BT模式復制到全國,成為今天國家推廣的PPP模式(Public-Private-Partnership,公共私營合作制),洪澤湖路也由此成為“中國PPP第一單”。從BT引領到PPP模式,按照這家公司的說法,至今太平洋建設相繼參與1,000多個城市3,000多個園區的投資建設,先后參加了滬寧、滬珠、京滬、京港、連霍等高速公路,以及江陰長江大橋、南京地鐵、太湖整治、蘭州新城、大理海東新城等工程建設,項目遍布全國各地。
全世界基礎設施建設公司都面臨同樣的問題——他們要會和政府拉近距離,這不免讓人生疑:它是否是官商勾結的巨型產物?這種質疑聲不絕于耳。
我把這個問題拋給嚴昊。他反問我:那你想想,太平洋成立到現在參與了1,000多個城市的建設,這1,000多個城市要認識了幾千名政府領導,如果你行賄了,一件不報出來,兩件不報出來,三件也不報出來?
嚴昊自知基建工程處于與政府打交道的高危行業。中國過去五年反腐落馬的領導70%都與基礎設施工程有關。也因如此,他說公司的紀律是從不給領導送錢,哪怕失去這個市場。“我給你送錢,我跟你去坐牢,一輩子就完了,幾代人努力就都白費了。”
實際上,在整個采訪過程中,嚴昊不停談論中共十八大后“依法治國”的政策和反腐敗的高強度力度。他認為正是這種政策的存在,讓地方政府不敢再把城市基礎設施工程暗箱操作給自己的親屬,而公開和公平的競爭顯然對太平洋建設有利。也正是在中共十八大后,太平洋建設才以驚人的速度進入《財富》世界500強。
嚴昊在25歲時從父親手中接手這家巨型公司。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終將有一天成為公司的領導者,不過這個時間他一直以為是在40歲以后。嚴介和也曾不止一次告訴嚴昊:“40歲之前別想接班的事。”
最終嚴介和自己打破了規定。2011年11月13日嚴昊結婚當天,似乎一切都是精心安排。嚴介和邀請了美國前總統比爾?克林頓、澳大利亞前總理約翰?霍華德等人參加婚禮。婚禮進行中,嚴介和說,今天要送一份禮物給兒子,隨后把接班證書拿出來交到嚴昊手上。
懷疑論者認為,這不過是形式上的交接,權杖依舊在嚴介和手中。但五年過后,情況并非如此,在嚴昊推行的公司管理層年輕化的過程中,現在公司董事局成員9人中有6人已經是80后。
談到自己的父親嚴介和,嚴昊坐起身來,上身筆直。“他像一個導師。”你明顯能感到他對自己父親的尊重甚至一絲敬畏。嚴昊認為正是父親對他獨特的教育,讓他能夠有信心執掌如此巨大的獨立王國。
嚴昊的第一次生意失敗來自于大學。在2005年左右,嚴介和花費近100萬元送給嚴昊一輛林肯領航員越野車,他把這輛尚未上牌照的車開到了內蒙阿拉善盟。一些朋友告訴嚴昊投資能源可以賺錢,他也看中了一家小煤礦,于是把煤礦老板叫來談判。嚴昊手中沒有現金,他把那輛林肯車押給老板,再加上從小到大的壓歲錢總共300萬元左右收購小煤礦。不過,收購后還沒有生產,這家小煤礦就被國家關停。嚴昊血本無歸。
嚴介和聽說此事后對嚴昊大為贊賞。他的邏輯是,如果未來將一家年收入幾千億元的公司交到兒子手中,一次決策失誤的損失遠不止300萬元。實際上,嚴介和從小就培養嚴昊“犯錯”,別人家都會讓孩子遠離發燙的水壺,但嚴介和卻讓嚴昊試試摸一下燒開的水壺。“燙到了自己,就會長記性了。”
真正進入基礎設施建設行業后,嚴昊才真正展現了他獨特的才華。他從公司的項目部副主任做起,這份工作的主要任務是每天找當地村長和書記協調征地拆遷。在這里,嚴昊學會了和政府溝通的技巧,他宴請鄉鎮黨委領導,與他們一起吃飯喝酒,目的只有一個:加快速度。
2009年,他開始執掌一家名為蘇辰集團的分公司。這家公司是太平洋建設收購的一家國有企業,過去七年一直虧損,效率低下、官僚作風橫行。
嚴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變人力資源策略。他請求父親給予3,000萬元的資金支持,以便大刀闊斧的改革。嚴昊砍掉無所作為的公司高層權力,但給這些人的待遇不變,同時慢慢引入有活力的年輕人,重新設立績效考核機制。更重要的是,他鼓勵這些年輕人更加大膽:只要沒有明確禁止做的事情,項目經理都可以干。
蘇辰集團在嚴昊的改革后第一年便從虧損到盈利8,000萬元。他購買了幾十輛奔馳汽車發放給高管,這種做法不可能出現在國有企業。
幾周后,我和嚴昊約定共同前往中國并不發達的城市南寧。不久前,太平洋建設和廣西政府簽署了一項高達4,500億元的投資協議,這些建設內容將包括廣西延伸到周圍的越南、柬埔寨、老撾等10個國家廣大區域的基礎設施項目建設;一條橫跨滇桂的G82高速公路。此外,太平洋建設還將分五期,投資約500億元,興建“巴馬康養小鎮”項目。
太平洋建設的這種工程在中國許多城市出現。《財富》雜志此前的一篇報道稱,為了蘭州新城的項目,這家公司動用了3,000臺機械和6,000名工人,移走了1億立方米的土石,鏟平了700座山頭,挖掉的山頂被用來填平溝壑。
太平洋建設董事局主席嚴昊在烏魯木齊高新區地下綜合管廊工程PPP項目(緯二路)現場
從南寧出發,飛行5個小時將來到新疆烏魯木齊。這里是太平洋建設的新總部,截至目前,太平洋建設已相繼與烏魯木齊、伊犁、巴州、昌吉、塔城、阿克蘇等地以及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簽訂了總量4,000多億元的投資建設合作協議。遷址新疆正是嚴介和的命令。嚴昊對這一舉動的解讀是:南京這樣的大城市基礎設施建設空間已經不大,但新疆有著大把機會。
坐在路虎車上,嚴昊向我講起了他們在新疆的綜合管廊項目。他把手指向前方:“這本來是烏魯木齊政府為一家國企量身定做的一個工程,但我們拿下了一半。”
這符合嚴式家族的作風:大手筆,絕不客氣。
國企幾乎壟斷了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一些地方政府把國有企業當作城市建設的主力軍,這被認為是一種“雙贏”的可能性,即國企增加了收入,而地方政府也可以增加本地就業機會。可嚴昊并不懼怕他們。“相比國企,我們的策略更加靈活。”他解釋。比如,在一次競標中,嚴昊決定先不收政府費用,他設計了一種新的收費模式,在與政府達成協議在建成項目后的八年時間里,政府將依次付給太平洋建設建設款,這一下嚇走了那些國企。“我們在不斷挑戰行業標準和利潤底線。”
這種做法確實也讓太平洋建設承擔了風險——一些地方政府拖欠付款。嚴氏父子無法忍受這一切,2015年,嚴介和曾經起訴地方政府。嚴介和表示:“中國有3,000多個地方政府,我們大概與其中1,000個合作過。大多數地方政府是可靠的,有問題的只有100個。”如今這些政府大多數選擇了庭外和解付款。
當我站在烏魯木齊新城地下管廊工程尚未澆筑混凝土的鋼筋上時,才真正感到城市基礎建設行業的復雜與危險。我腳下一條長約7公里鋼筋混凝土結構建筑,它在地下大約30米處,設有天然氣、污水處理、綜合管線三個倉,每個倉內大到都可以開進一輛汽車。烏魯木齊政府希望新城的設計能夠符合現代城市的標準——未來將不再地上反復修繕,地下綜合管廊將解決這一切,但一位城市規劃人員告訴我,綜合管廊對于工程質量要求嚴格,造價較高。
趙加強40歲左右,留著分頭,面容冷峻,他是太平洋建設西部集團的董事局主席。他需要時刻關注天氣——新疆晝夜溫差在20攝氏度以上,一旦出現氣溫驟降,混凝土就會被凍壞,將無法保證工程質量,而地下管廊要求的設計使用年限是100年。趙加強介紹,按照規劃,烏魯木齊新城區希望在這里建成一座特色小鎮,里面將會有各種民族風情的餐飲與建筑。地下管廊兩邊的道路正在開發,未來這里將不再是荒涼的戈壁。
嚴昊要求公司把這個項目做成標桿。他不斷要求保證質量,加快速度。當有人提及新疆一年只有半年可以施工時,他不以為然:“內地雖然一年不下雪可以干12個月,但是有的地方要下大半年的雨。有些地方土質松軟,一場雨要一下需要兩三天以后才能干活。”他強調:“新疆幾乎沒什么雨水,你白天從早晨六七點可以干到晚上十點十一點,你只要三班倒,人機跟上比內地干活快。”
從外表看來,太平洋建設更像一家國企——那些巨大的會議室,和紅、黃、藍三色組成的巨大電子屏,在南京的工作人員把總部稱為“機關”。但這家公司的內核完全不是陳舊的體制,他們崇尚競爭,以及高額的激勵獎賞和嚴格的懲罰制度,如果你不行,就不要占據權力。
太平洋建設的下一個目標是:走出國境。就在今年5月,太平洋建設與中鐵國際一起簽署關于烏克蘭基輔市4號地鐵線建設項目共約20億美元的合作備忘錄。此外,在中亞,太平洋建設與哈薩克斯坦的地鐵項目、巴基斯坦的鐵路項目、吉爾吉斯斯坦的能源項目、烏茲別克斯坦的基礎設施項目的合作,也都在推進中。
正如同石油、高鐵等具有天然壟斷性質的行業一樣,嚴昊正在押注一個國家的崛起:從南寧到新疆再到基輔,太平洋建設每一步都準確踏在中國“一帶一路”的大邏輯上。
采訪即將結束,我問道:你為什么沒有像你的父親那樣張狂?
嚴昊的回答是:“如果有一天我有了他那樣的資本,就會像他一樣。”(太平洋建設)